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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我不是来种地的!
 长安右门这里,有人饶有兴趣的围着登闻鼓看热闹,也有人看见方应物,又略略听了几句后,挤出人群拔腿便跑。

 徐溥徐学士散朝之后回翰林院官署,而少詹事刘健也要去翰林院办事,两人便安步当车一同走了。此时两人心情还可以,一路上谈笑风生,身边还环绕着几位同道之人。

 翰林院官署在宫城东南方向,所以要走长安左门,他们才走到此地,便听到身后有人大呼小叫的喊着话:“徐学士!刘宫詹!请留步!”

 一干人转身望去,却见是位识的御史,又听他气吁吁的说:“方应物正在敲登闻鼓!”徐溥讶异的问道:“确实是方应物?”

 “确实是其本人!”那报信御史道:“我听了几句,原来进了顺天府牢狱的另有其人,是别人假冒方应物名头,被当成真方应物捉进去!”

 这消息听在耳中实在不可思议,让徐溥和刘健难以置信。对视一眼后,齐齐掉了个方向,朝长安右门那里走去。虽然他们两人明知道去现场不见得是好事,但谁又能忍得住不去亲眼看看?

 等徐溥和刘健赶到时,围观人群还在。视线透过人群,果然望见活生生的方应物就站在那登闻鼓下。

 如假包换,眼前这位的确是方应物本人!刘健见状忍不住自言自语道:“难怪以方应物之精明,竟会出如此大的破绽…”

 人群又发现了徐学士和刘宫詹赶到,便自动分开,让方应物与此二人能直接面对面。而方应物看到人群有异动,便能猜出个七八分了,他在登闻鼓这儿故意拖着时间,就是想等等看徐溥刘健是否会亲自前来。

 果然是等到了,毕竟大多数人总有“耳闻为虚眼见为实”的潜意识。不过方应物没有多说什么,也没有失态,只是眼神里散发出浓浓的嘲讽意味,毫不避让也毫不掩饰的扫视徐溥与刘健。

 徐溥和刘健两人也算是翰苑老人了,这时候也忍不住老脸发赤,不能不承认,这次真的丢人了。他们的此时的心情,就好像是入室盗窃的小偷被抓了现行。

 当然,如果不知不觉偷窃成功,那就是另一回事了。名利场中有条最根本规则就是“胜者为王败者为寇”赢了,再大的缺点也是可以理解;输了,再大的优点也能被视为败笔。

 就拿这次徐溥和刘健的行为来说,如果他们按照自己所设想的,成功将方应物踩下去了,尽管有点不厚道的嫌疑,毕竟同为清一脉,如此落井下石实属不该。但也就仅此而已,不会有持续的负面后果,随着时间流逝就消散了。

 可是如果一脚踩空,那情况就反了过来。世间从来不缺幸灾乐祸之人,他们两个先前诋毁打方应物,就成了同伐异、排除异己的小丑行径,特别还是现了形的小丑行径。

 徐学士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失败的可能,无论怎么看,进了牢狱的方应物没有任何反抗能力,和案板上的鱼没有两样。但事实却证明,他的设想出现了偏差。

 徐学士对刘健问道:“你觉得,是不是从一开始,方应物就看破了我们的布置,所以才有目的的李代桃僵,故意使用替身来使吾辈出手?”

 刘健不敢想象是这样,质疑道:“之前我们没有出任何马脚罢?方应物为何能看破?难道他能未卜先知不成?”

 常言道当局者旁观者清,可是在这次事情里,就算是诸多旁观者也没看出来,究竟是哪一方在幕后踩方应物,谁能想象得到是清内部的攻讦?而方应物身为当局者,却仿佛能早早看破,确实太匪夷所思了,几乎近于未卜先知。

 徐溥也想不明白这点,只能答道:“难说…就连今朝会上,仿佛冥冥中也有人制造出情境,一步步引导着你我亲自开口。不然你我大概还是不会出来,隐藏在幕后。”

 亲眼看到了方应物,徐溥和刘健便不想逗留了,转身就要离去。但是却有人拦住了他们,不是别人,正是项成贤项大御史。

 “二位既来之则安之,难道想这样一走了之?”项大御史讥诮道。

 刘健很烦躁,开口叱道:“阁下拦道是何意思?”

 项成贤像是听到了笑话,哈哈大笑几声“问我是什么意思?方才两位老大人当众诋毁方应物,莫非一点表示也没有么?”

 徐溥淡淡的答道:“是非对错自有公论,不是你我私底下评判的。吾辈一时不察受了蒙蔽,所幸未铸大错。”

 项成贤恶狠狠的说:“你们做下了什么自己知道,方贤弟受流言之苦,只怕也是你们的手笔。既然不肯认错,那这事还不算完。”

 旁边众人听到,又是一阵哗然。众人都能感受到这段时间的抹黑方应物舆论风,再听项成贤的意思,这股抹黑方应物的风是徐学士等人发动的?内幕不仅仅是朝会上站出来打这么简单?

 更刺的是,项御史把这事捅到了台面上,公开透明的说出来,让见惯了黑箱作业的众朝臣不为之耳目一新,特别是很注意保持公众形象的两伙清在大庭广众面前公然内讧,更是难得一见。

 徐溥深深知道,这件事上不能辩论,不然将会越辩越黑;更不能傻到真的认错,就不能承认,就是搬出最过硬的证据摆在面前也不能承认。但这样被项成贤死死纠着不放,甚至还气势汹汹的扯住了自己袖子,也不是办法。

 就在为难时,方应物突然分开了人群,走到了徐溥与刘健身前,不过只对项成贤淡淡的说:“有些人做事不成器,项兄又何必跟着学?还不速速放了徐学士和刘宫詹,在此纠成何体统?”

 项成贤偷偷看了周围一圈,突然热泪盈眶,大叫道:“方贤弟!你宅心仁厚宽容大度高风亮节,但我却替你不甘心!你为江山社稷做过多少事情,如今被打击报复也就罢了,就连同道之人也背后捅刀子,孰可忍孰不可忍!”

 方应物长叹一声道:“义之所在,虽千万人吾往矣!哪里想得到些许身外之事。”

 徐学士和刘宫詹悲哀的发现,他们两人成了方应物和项成贤对话的背景人物。自始至终,方应物没有多瞧他们一眼。

 徐学士想要身走人,可项成贤热泪盈眶之余,仍旧没忘了死死抓住徐学士的官袍衣袖,怎么也不肯不撒手。R1152  m.HouZI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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