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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五十四章不可理喻
 听到覃昌请他出宫,方应物叹口气便走了,这次出招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,甚至超出了他的想象。在先前,方应物根本就没敢想过效果居然如此之好。

 眼见方应物的身形渐渐消失在午门里,站在奉天门这边已经看不到了。没了方应物,尚公公也渐渐恢复了冷静。

 他便咬牙切齿的对覃太监问道:“覃昌!你我认识已有二十年了罢?我不求你搭救,只问今之事究竟有什么内情,可否相告一二?”

 覃昌看了看四周,挥挥手让小太监退出十丈外,低声对尚铭道:“昨右都御史戴缙上了密疏,是为的弹劾方应物。”

 尚铭倒是头一次听说此事,不过也不奇怪。御史都有上密奏的权力,更何况右都御史,而且这种密奏只能君前开拆,他尚铭不知道很正常。

 又听覃昌道:“密疏里说,这方应物当初不过士林小字辈,自从陛下一时不察,误令其下天牢后,此人便洋洋得意的借此沽名钓誉、哗众取宠!观其时常以名节自诩,动辄用诏狱吹嘘,平素言行浮夸,善捏造攻讦,陛下绝不可信用也!”

 “说的好!说的妙!”尚铭听到称心之处,忍不兹彩道。戴缙这封密疏,当真是一针见血,点破了方应物那虚伪的本质!

 覃昌看向尚铭的眼神很奇怪,这叫尚公公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忽然之间,尚公公忽然察觉到一个问题,戴缙是怎么知道陛下误抓了方应物?

 当初天子摆了一个非常丢人的大乌龙,把根本没有上疏进谏的方应物当成直言进谏的典型,以“诽谤圣君”的罪名关进了天牢。

 可是问题在于,这件事只有有限的几个人知道,为了保全天子脸面,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外传,连当事人方应物也没有辩白过。所以,戴缙是怎么知道天子那次摆了乌龙的?

 尚铭又想起另一件事。当初廷审方应物草草结束,方应物在多方问下表示很有苦衷,并密奏说,天子如果想要知道内情,就请询问东厂尚铭。

 而在次,天子也确实召见了自己,并从自己嘴中知道了他闹出笑话误捉方应物的事情。

 想至此处,尚铭突然不寒而栗,问题就出在这里了!现在闹得满城风雨,几乎人人都知道戴缙与自己勾搭上了

 却说在当初。知道天子摆乌龙的人大概只有方应物本人、锦衣卫的万通、西厂汪直和东厂尚铭。但大家都是精明人。谁也不愿意去点破此事。方应物当初只让天子去问尚铭,尚铭迫于无奈才待了真相。

 如今天子猛然在戴缙的密疏中看到旧事重提,这说明有人把自己这件丑事传出去了!

 对于生内向而且要脸面的天子而言,这是非常令他恼羞成怒的!一是恼怒有人揭他的丑。脸面上有点挂不住;二是恼怒竟然有人随便漏自己的秘事,自己还有没有秘密了?!

 在天子心目中,未必知道万通、汪直等人清不清楚自己摆乌龙的事情,但肯定知道尚铭是清楚的。

 而且天子很明白,戴缙与尚铭走得很近,那么戴缙还能从哪里知道当初自己摆了乌龙,并导致方应物借势自抬身价?

 总不能是方应物自己蠢到对别人说,在当初其实他并没有干过进谏的事情,下诏狱只是一场误会罢?真要说破了。那方应物还要不要名声了?

 不过所幸只是一封密疏,还没有扩散开来天子还有机会保住自己的颜面。

 想通了前因后果,尚铭忍不住又要狂暴起来,万万没想到自己牢固的基业却栽倒在这么一件小事上!陛下以为他尚铭嘴巴不牢靠,随便传闲话!

 方应物当初叫天子来问自己天子摆乌龙的事情。还以为只是方应物逃避责任的随口一提。却没想到潜伏了这么久之后,在这里形成了陷阱把自己坑害了!

 难怪方应物一来就莫名其妙的说起“中语”故事,原来是这个含意!哪个天子会喜欢自己的乌龙事被到处传?

 尚铭打起精神,对覃昌辩解道:“我是冤枉的。”

 覃昌叹口气道:“你就算是被人陷害了,就算是无辜之人,但这时候又有什么用?”

 尚铭无言,没错,这个时候又有什么用?对已经先入为主的陛下还能怎么辩解?说得越多,错的越多,若一不小心将事情闹开后,陛下只会更加恼怒!

 覃昌再次评论道:“近来弹劾你的奏疏那么多,皇爷本来就有些厌烦你不务正业、无事生非,不过并没有换掉你的念头。但又看到戴中丞的密疏,让皇爷彻底恼了。”

 尚铭听到这句,突然想哭。自己刚才对答的时候,答话看似考究严谨,但从立意出现了偏差!如果换成自己先带着立场听到这答后,又该怎么想?

 肯定只会觉得他尚铭办事能力太差,动辄惹得满城风雨还不占理,关键是完全没本事自己收拾残局,又是个不靠谱的大嘴巴!比如说,连结李孜省这种秘密都守不住!

 这样百无一用的人还留在厩作甚?结果就是,他尚铭要被打发到南句当种菜小兵了

 万念俱灰的尚铭忍不住仰天狂笑,笑的眼泪都止不住了,真真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,他绝对想不到自己没有输给汪直这样的强手,却在方应物身上栽了一个大跟头,不可能再站起来的大跟头!

 大意了,实在太大意了,他自恃垄断了宫外对天子的话语权,面对方应物这种外臣是立于不败之地的。

 他没料到,方应物竟然明着大张旗鼓弹劾自己,甚至连取消东厂机构的哗众取宠奏疏都写出来了,造成声势之后,暗地里却另辟蹊径了自己一次,起到了四两拨千斤的奇效!

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,得让自己无话可说!而且用股想想也知道,戴缙这个投机客为了自保,绝对又投机回去了,所以才有那封明着弹劾方应物,实际上却是死自己的奏疏!当初就不该收容此人的投效!

 “莫须有!莫须有!天昭昭,天昭昭!”尚铭悲愤的叫道。

 覃昌看着近乎癫疯的尚铭,拍拍他道:“去南京当净军总是有个善终,继续呆在宫中,说不定哪天就要死于非命了。

 再说以我看来,你终究不适合当东厂提督,身上没有半点狠和杀气,也缺乏敏锐感觉,离开不容易得到善终的东厂也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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